说起来谢沉庭根本就是冤枉她,她哪里招惹关凌云了,哪一次不是关凌云主动与她往来?
一路上两人说着这几日的京中趣事,也不过是国泰民安,百姓安居,唯独大将军府上有些热闹。因着秦老将军的儿子秦关将名动晋元的舞神顾溪舞请回了府上,每日下朝无事后,前去大将军府串门的人从街头排到巷尾,还有更多的拿号等候。
巡防营里的几个副将从前跟秦老将军有交情,攀着关系也去了一次,回来说那舞神果然飘逸倾城,有如仙子临世。舞罢还十分热情,与诸位客人把盏闲聊,分外亲切。
问起都聊些什么,三句话不离夏大人。
“那舞神对夏大人似乎颇为上心,不知是为何故?”
“我也说不好,大约是看我貌美,心生嫉妒,私下打听,想要报复。”夏锦心真不知道这顾溪舞为何紧抓着她不放,她也真不明白顾溪舞这样紧抓着她不放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。
“夏大人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。”关凌云听得她的话,笑了。
“关副将和靖安王殿下的关系很好吧?”看着关凌云的笑,夏锦心思索着要不要提醒一下谢沉庭对她的不正常关心。
“末……我与殿下自小一起长大,殿下领兵之后,对我也多有照顾。”
自小一起长大?夏锦心瞪大了眼看着她,开什么玩笑,自小一起长大她还说谢沉庭不知道她是女儿身?
“我从前有个孪生哥哥,我与他长得一般无二。哥哥是靖安王殿下的伴读,后来哥哥为了救我丢了性命,我便用他的身份活到了现在。”这件事情,如今知道的人,除了从前从关府出来,随军的军医外,已经没有知道的人了。
“我的嗓子是用了药的,只是这喉结终做不了假,也是你细心,看了出来。”她从十三岁开始便成了哥哥的替身,这些年一直在军中,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哪里会在意这些细节。她因着是故人之子,颇受照顾,一直单独住一个营帐一间房,也没人怀疑。
“可是,为什么……”那日替她包扎伤口,也瞧见了她身上的旧伤,听她这般说起,颇有几分心疼,好好一个女儿家,为何要替哥哥活?
“夏大人没有查过我的身份?”且不说她在六部皆有熟人,只须得去问秦关,这关家之事她便也能一清二楚。
“之前我说了不打探你的事情,所以后来也没去问。”这些入朝做官的人,每个人都揣着一颗结交之前一定要把你的身份底细打探清楚的心思。她虽爱好八卦,可是也不喜欢私下找别人去探查他人的隐私。
两人一路说着,已到了凝碧楼,关凌云止住了话头,朝她作礼告辞。
夏锦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有些诧异。
她这才离开几日,这关凌云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坦诚?
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永安王府的马车过来,今次本就是向天下人昭告苏长青愿为永安王府的宾客的,所以即便是从落松斋过来不过片刻的距离,排场也故意做得很大。
在夏锦心的建议下,他们只包了凝碧楼三楼,一楼二楼的位子也让掌柜只顶给有身份的人。
苏长青本是不喜欢这些的,当初若不是为着见沈临安,他根本懒得每月都去聚贤楼忍受那些人的围追堵截。求教学问便也罢了,偏偏有些只是贪慕他那份名气罢了。
不过,既然答应了沈临安要帮忙,谢沉庭又是自己学生的孩子,他便也只能忍上一忍了。
除却谢沉庭和她,此番作陪的还有十二位要去各州的考官。
苏长青和两位王爷落了座,夏锦心便在楼梯口迎候其他考官。名单是六部尚书和太傅与皇帝陛下在尚书房一起拟定的,那几日她在江南,并不知道具体有谁。
所以瞧见拨开人群往楼上来的秦关时,夏锦心实打实吓了一跳。
“你那是什么表情,我怎么说也是前岁秋试的头名,你以为我平素就只会说闲话喝花酒?”拿手里的折扇敲了一下夏锦心的头,刚刚还人模人样,一下子便没了正形。
“秦大人说笑了,您的才学,下官可是十分佩服的。”且不说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御使大夫,就他那篇责靖安王书,写得行云流水,有理有据,文采斐然,看罢叫人拍手叫绝,无言反驳。
“你今次去哪个州?”
“还未定下,想去滨州瞧瞧江南美人儿,不过得看陛下的意思。”
还差一个人没来,等秦关跟两位王爷见了礼,便与夏锦心在楼梯口扯闲话。
“谁这么大的架子,叫殿下们等?”
“国子监祭酒孙连,他老师是苏老先生的对头。”秦关俯身在夏锦心耳畔低语,“他是二皇子举荐的。”
燕安王谢沉允举荐的人,这么说,是太子的人?
不过,若论起来,自己跟前这个,不也是太子殿下的人么?
他们两人在楼梯口低眉耳语,这边推杯换盏的间隙,苏长青抬眼看夏锦心。
她身边那个人,苏长青是认得的,大将军秦淮翎的儿子,小子满月的时候,苏长青还抱过。
这次入京,他见着了许多故人之子,故人之孙,也只能感叹,岁月催人老。
孙连也并未迟多久,告了罪入了坐,一桌子人就着下午的最后一场辩论讨论开来。夏锦心没能听到最后,也颇为关心输赢。万没想到,两人竟是平手。
“听闻当初在江南,夏大人与苏老先生也有一辩,不知当时的情形,可如今日般精彩。”孙连一直一副冷淡的模样,却在话头要收尾的时候,突然提了一句。
夏锦心一口狮子头还未咽下,被他这么一说,差点噎着,旁边的秦关忙递水顺气。
“当初不过是闹着玩罢了,与苏先生探讨了几句,哪里算得上辩论。”虽说长篇大论从诗词歌赋扯到了人生哲学,可他们两人的本意是挣那最后一只烧鹅,这种事情拿到这儿说,只怕十分丢脸。
“夏大人觉得,探讨学问辨析先贤之道是闹着玩的事情?”
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就喷出来,夏锦心猛咳了一阵,含着泪看孙连,这人是专门来找茬的?
“下官不是这个意思,下官才疏学浅,当初在聚贤楼与苏老先生不过是多言语了几句,并未探讨什么学问,更没有跟苏老先生辨析先贤之道的本事。”
“夏大人这话说得太谦虚,即是得陛下看重,领礼部官职,官封四品,怎么会是才疏学浅,连先贤之道都辩不上两句?”
“孙大人这话,下官怎么听出了酸味儿。”听到此,夏锦心笑了。国子监祭酒,从四品,在她之下,“下官还真才疏学浅,照孙大人这般说,是想说陛下看走了眼,封错了官职?”
她学问没他好,抓字眼堵话头的本事可不比他差,强词夺理偷换概念那更是她的强项。本想着这么多人都在,好歹是三皇子宴请,不该闹事,偏这孙连要追着不放,那她也没办法。
“下官并非此意,只不过是对当日聚贤楼之事好奇罢了。”孙连倒是还想说,奈何对面四殿下一双眼跟两把剑似的,想想这毕竟是三殿下的宴席,他也不便放肆。
“当日在聚贤楼老夫的确与夏丫头有过一辩,辩题虽然简单了些,不过在老夫看来,夏丫头的才学,不比在座的诸位差多少。那一辩老夫输得心服口服,甘拜下风。”当初一论,他们足足说了一个时辰,夏锦心的话虽然有些奇怪到连他都没有听懂,不过她绝非自己所说的那般才疏学浅。
“夏卿的才学本事,想来在座的爱卿们也有领受过的,孙卿刚领国子监祭酒一职不久,还不了解夏卿,出言唐突了也是情有可原。”谢沉麟叹了口气,这么多考官里,独这个国子监祭酒他不熟悉,眼下看也是个难料理的主儿。
谢沉麟都这么说了,夏锦心忙跟着赔笑了几句,将这一茬带了过去,孙连再未言语,酒席上便又再复热闹起来。
之前为着迎苏长青,谢沉麟让人赶工将永安王府建成,不过这几日苏长青说喜欢一揽芳华的景致,他便也只能由着他让他住在靖安王府。
晚间回府的马车上,微微带着几分醉意的苏长青看着夏锦心,颇有几分心疼。
“当日本是你赢了老夫,日后再有人问起,你大方应下来便是,何必这般委屈自己?”
“我没有委屈自己啊,说的本都是实话。您自己当时不也说我这说话粗俗,学问太差了。”夏锦心本撩了帘子在看外面散去的宾客们,听得苏长青的话,笑着回头。毕竟没有像这些读书人们这般寒窗苦读几年的古卷书籍,她开口还真说不出来珠玑之语。
“何况那孙大人这般,不过是因为不服气罢了。不服气我一个姑娘,没参加秋试,入朝堂就是四品,比他还高。”除却秋试,也多有才学兼备,举荐为官者,孙连这般针对她,大约只不过因为她是个姑娘。